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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陽光被厚重的烏雲遮住之時，黃美英一如往常的規律便已被打散。濕氣帶著雨的氣息，蔓延擴散，黃美英平時就不太發熱的手此時似乎顯得更加冰涼。

吐氣，手捻劍訣，一朵漂亮的劍花在劍尖悄然綻放，劍花在她加速的劍勢中盎然茂盛開展，然而屋外的雨似乎也要爭妍鬥豔，帶著磅礴的氣勢，憤然砸在屋頂。

心平，氣和，心平...

黃美英的手一顫，劍花頓時失去支撐，如殘花般凋零。黃美英吐了一口氣，垂下舉著劍的手，走到門外凝視著外頭驟雨狂風，眸中隱隱浮起一絲憂慮。

「小七，你帶上幾名輕功不錯的弟子跟我下山。」黃美英找上衛五及衛七，一開口便是下了這個指令，「小五你留下。」

「掌門，何不讓我跟七弟一起去？」

「不，你留下暫且替我代管無塵。」

「可是...」還想說什麽，衛五伸長了脖子，卻在下一刻，嘴裏的話消失在黃美英投來的淡淡目光中。

衛七木訥老實，不會像他五哥那般多話，雖沒多問些什麼，但也是從小跟黃美英一起長大，他自然知道黃美英冒雨下山無非是擔憂那群今早才剛下山的弟子們，但他不解的是，這雨是烈了點，且隊伍還有他三哥護著，並不到非跟去確認弟子們安全的理由，但他不善問問題，掌門給的命令自有她的道理，他只需要聽從。他立刻帶著幾名輕功不錯的弟子們，跟著黃美英下山。

*
惡狼齜牙咧嘴低吼，逐隻從岩塊上跳下，逼近眾人。

衛三呈現防衛的姿態，壓低重心，張開臂膀將眾弟子護在身後，警覺地盯著逼近的狼群，就將一觸即發。

終於在這壓抑的氣氛裡，某個弟子按耐不住，跳出衛三護著的範圍，嘴裡啞啞吼著，「就是些畜生怕什麼？我跟你拼了！」

衛三大驚，已經來不及阻攔，那弟子持著劍上前，將劍揮向撲湧而上的最前頭的狼隻，那狼的側腹被劃了長長一道口子，暗紅色的血如瀑布般湧出，混著雨水，將泥濘的地攪成一攤血泥。

然而那批狼竟沒有因此倒下，受了傷反而更加暴戾兇殘，牠仰天長嘯了一聲，領著其他狼隻將那名落單上前的弟子咬成碎片，才一瞬間便屍首分離。

看著眼前血跡斑斑的景象，連金太妍都是腳底一陣發軟。

「大家陣形別亂，記住千萬不可在落單！」衛三怒吼，硬是震住了幾名想拔腿逃跑的弟子。

「三師父...這、這些狼是不是有些不尋常了點，你看剛剛那隻受傷的狼竟到現在都還沒倒下！」上官璃不知道何時湊到了衛三身邊，手緊捏著保命的武器，卻害怕到牙關咯咯作響。

衛三的神情也好不上哪去，他們都看出來了，這些狼的怪異之處，每隻都不像飢狼那般為了食物捕食，反而更像是為了殺戮而殺戮。尤其是牠們那雙殷紅的獸眼，各各流露出瘋狂的陰森殺意。

「陣形排好，等狼群撲上來在動手，再此之前千萬不可輕舉妄動。」衛三指示。

大雨依舊傾盆而下，在這種連眼前景象都要看不清的情況下要大戰這些惡狼，根本是雪上加霜。

金太妍持著劍，稍稍退到其他弟子身後，不是她膽小，在她只有點武功底子，半點劍式都沒學過的情形下，待在隊伍前頭只會是個拖油瓶。她現在揮揮劍，也只能挫掉些狼的皮毛而已。

她才退個幾步，狼群已經蜂擁而上，連雨氣都壓不下的腥臭味道撲面而來，像是食物腐爛已久的悶臭，帶著點血的氣息，灌進所有人鼻腔。

對習武人來說，狼群應該是揮揮劍便能解決之事，但當你揮了劍，傷了狼，但牠依舊帶著應該致命的傷撲殺上來，此時就算你劍術在高明，也會亂了陣腳。

衛三叮囑千萬不能亂的陣型，不到片刻便散得不成樣子，弟子們躲得躲，逃得逃，跌跌撞撞的要避開這些瘋了似亂咬撕殺的狼群。

他們一群人竟被猛獸逼到山壁側緣，稍微失足便會墜入山谷谷底，金太妍在這片混亂中，好幾次差點被撞落。

她凝神，盡可能放低重心，側身避過一隻向她撲來的狼，野獸撲了個空，撲騰了幾下，摔下山谷。

忽然，金太妍身旁傳來一聲驚喊和掙扎的聲響，她轉頭一看，只見上官璃掙扎著抓在峭壁邊緣，她驚恐的表情扭曲了面孔，怕在過不久便再也抓不住，掉入深淵。

金太妍沒多想，伸手便揪住了上官璃，上官璃手一滑放開了峭壁邊緣，身體的重量拉著金太妍半個身體跟著探了出去。

金太妍氣都喘不上來，揪著上官璃的手指關節像是要繃斷一般，她硬是咬緊牙關，終於將上官璃半拖半拉的跩回平地上。

她呼叱喘著粗氣，但根本沒時間讓她們兩休息，又一隻惡狼撲了上來，金太妍轉身要逃，腳卻拌到了另一人的腳，跌在地上，她看見上官璃逃離的背影後，立刻明白了自己的處境，她根本沒料到上官璃能惡劣到這種地步，自己竟被上官璃當成了讓她逃開的誘餌。

金太妍感受到後方襲來的殺意，她閉上眼睛，準備承受撕咬的痛楚，碰的一聲悶響，野狼的軀體重重倒在金太妍身側，腦袋上穿出半截殷紅的劍尖，已然斷氣。

金太妍撿回一命，還有些哆嗦著往後看了一眼救命之人。

雨幕後立足著一名身穿白衣的女子，站在遍地血污上，卻像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淨白蓮花，那張輕蹙眉心的面孔，幾綹落在髮絲在雨水的浸濕下，悠然地順在那深雕淺刻的優雅輪廓上，而她那雙憂慮的眸子裡正印著金太妍痴愣的倒影。

「師父？」

黃美英聽見金太妍遲疑的喚聲，眉心皺褶非但沒舒展開來反而鎖得更緊了，她探出手，亦如玉一般冰涼徹心的指尖貼在了金太妍的側臉上。

金太妍思緒微微遲滯，臉上冰涼的感覺已經撤走，她恍惚遊散的精神一時半刻還無法立刻集中起來，直到看到了黃美英剛剛還貼在自己臉頰的指尖上染著鮮血，正順著雨水流淌掌心。

她摸摸自己的臉，在低頭一看，自己的手上也是殷紅一片。

「這不是...」她話還沒說完，便注意到黃美英眼底閃過的一抹憂心。

突然明瞭那抹憂心從何而來，金太妍覺得仿佛一道溫暖細流緩緩淌過胸口，她心裡一動，握住黃美英方才捧著她的臉的手，裹在掌心。

手依舊那麼冰涼，金太妍的拇指微微搓揉著黃美英滲著涼意的指尖，在黃美英來得及抽回手時，說道，「我沒事，這不是我的血，妳看。」邊說，邊拉著黃美英的指頭再次貼上自己沾著血的那面頰上，只是這次加了些力道。

「妳做什麼？」黃美英輕叱。

「讓妳確認，這裡沒傷口。」金太妍嘴角牽了牽，低聲說道，看似無心的將頭往黃美英掌心的方向蹭了蹭。

「我才不需要確認...」

「師父方才明顯是在擔心我，不是嗎？」金太妍湊近黃美英耳畔低語，帶著一絲輕佻的語調，笑咪咪的說道。

「掌門！」後方傳來呼聲，黃美英微微一顫，將手抽回的同時退了一步，拉開自己和金太妍的距離。

「妳怎麼來了？」衛三狼狽的出現在後頭，他的衣著上到處都是斑斑血跡，但看他仍行走如風的模樣，那些血跡大概多是剛剛斬殺狼隻留下的。

黃美英目光一瞥，見衛七在不遠處將最後一隻狼斬殺後，將自己的劍收回劍鞘中。

「死傷人數多少？」黃美英沒有回答衛三的問題，望了一圈坐躺在地上哀號的弟子們，臉色沉沉的問道。

「下山的六名弟子中，死者一名，以替他安葬，傷者三名，剩下兩名...」衛三報備著，轉頭看向金太妍，「金太妍妳有沒有受傷？」

「我沒事。」金太妍已經將臉上的血擦乾淨，她注意到黃美英一同撇過來的視線，她朝她瞇眼一笑，見黃美英像被燙到般飛快的收回目光。

「剩下兩名沒事。」衛三說道，目光停在不遠處打著哆嗦的上官璃身上。

黃美英也同樣望著那名女孩，臉色卻陰沉沉的暗了下去，眸中閃過一絲厭惡煩躁，看上官璃也是毫髮無傷，就是服裝儀容凌亂了一點，黃美英確認後便撇開目光，彷彿多看一眼都不願意。

「掌門，我檢查過這些狼的屍體，牠們流出來的血液比起尋常的狼還黑的些，似乎是有中毒的跡象。」衛三說道。

「這些狼的確比起尋常的狼還要暴戾許多。」衛七來到他們身邊，同意衛三的說詞，就他剛剛解決狼隻的感覺下來，說這些狼中毒發瘋也不是那麼不可信。

黃美英蹙眉思考了一會兒，最後讓沒受傷的弟子們將其他傷患先帶回無塵。雖然雨已漸停，這一趟下山的行程恐怕仍暫時得延後一陣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