Chapter 18

 

就算歷經了大大小小、數都數不的傷,金太妍還是厭惡這種要在疼痛中恢復意識的情況。

 

腹部傳來的強烈疼痛感,讓她不住呻吟了一聲。她睜開眼瞪著上方陌生的天花板,濃重的消毒水味不停的刺激著她的鼻腔,四周圍繞的是一整片的白。這是她最討厭的顏色。

 

金太妍猛然坐了起來。

下一秒,她馬上後悔自己做出了如此激烈的動作。

牽扯到的傷口發出陣陣撕裂般的疼痛,讓她無法控制的扭曲了面孔。

 

病房的門刷啦一聲被人拉開。

進來的人看見坐著的金太妍,眼神微微閃爍了一下,唇角輕顫。

但這些都只是稍縱即逝。

若不是注意力全然放在門口的動靜上,金太妍不認為自己會發現黃美英臉上那細微的情緒變幻。

 

黃美英加快腳步走近病床,放下剛剛才去加滿的水瓶。

 

「親愛的,妳還不應該坐起來。我才剛迷上妳這幾天乖巧躺著的模樣。」黃美英瞇著笑彎的眼睛,完美的假笑似乎毫無破綻,但她臉上無法隱藏的疲憊感暴露了她的謊言。

 

「這裡是哪?」傷口還麻麻的發疼,鈍痛因為自己坐著的姿勢,有越來越厲害的趨勢。

 

「醫院。妳被當作一般受傷民眾,送來治療的。」黃美英扶正她的枕頭,輕柔的扶住金太妍的背,讓她緩緩的斜靠在床邊。

 

聽見黃美英的話,金太妍訝異的挑了挑眉。

 

見鬼了。她這種身份的病患能進醫院?

先進監獄還差不多。

 

「寶貝,我臨時給妳造了個假身份,名字叫黃太妍…」

 

金太妍還沒聽完後續,髒話已經從嘴巴飆出。

「臥槽妳用什麼姓不好,偏偏給我性黃!」

 

「別這麼激動嘛~又沒虧待妳,我也給自己姓了金。」說完,黃美英露出了她的標準假笑。但也沒忘了輕輕壓回金太妍氣憤挺起的身子。

 

不顧金太妍望著她的眼神怨憤,黃美英伸手倒了杯水遞給金太妍。

 

金太妍果斷把姓氏問題拋到腦後,伸手正想接過那杯水,卻發現自己的手虛弱的捏不住水杯。杯子微微一晃,裡頭的水差一點灑出來。

 

黃美英見狀,拉開一旁的抽屜,拿出吸管替她插好,方便她喝水。

 

「妳是突然母性氾濫還是怎麼樣?我的情況是有糟糕到需要妳這麼無微不至的照顧嗎?」金太妍翻了翻白眼,終於成功捏住了水杯而不讓它在自己手中顫抖。

 

黃美英的眼神暗了一下,片刻後才出聲說道。

「是很糟糕。子彈傷到妳的主動脈,妳被送來這裡前已經因為失血過多休克了一次。」

 

黃美英的聲音還帶著些許顫抖,但她掩飾的很好,很快的就恢復正常。她伸手幫金太妍握住了又開始搖搖欲墜的水杯。

 

「我懂醫,我自己身體的情況我自己了解。」金太妍小心的施力搶回水杯。她抬眼看了黃美英一眼,黃美英裝作若無其事的回望著。但金太妍知道,黃美英的若無其事才是真的有事,就像剛剛黃美英的語氣裡流露出的情緒,是害怕。

 

金太妍慢慢的補充完她昏迷期間失去的水分,在放下水杯後,她才意識到,黃美英是在害怕她會死。

 

這個想法來的太突然,這讓金太妍不知如何去解讀為什麼黃美英會害怕她會死。而且就算要她去剖析黃美英想法背後的意義,以她向來無感的個性來說, 是不可能而且徒勞無用的。

 

只是金太妍想起了在百貨大樓昏過去的最後一刻,黃美英的眼淚似乎就落在自己的唇瓣上。

 

那種虛浮的灼熱感不足以代表它的真實。

或許只是她幻想出來的而已。

 

金太妍下意識的撫上自己的唇,在那滴不知真假的淚水墜落處,摩挲了兩下。

 

黃美英很顯然沒發現她的動作,她正盯著某處,眼神空洞而迷離,臉色也逐漸蒼白。像是被拉進什麼恐懼當中,沉淪沉陷。

 

「怎麼了?」

金太妍皺起眉,問道。順著黃美英的視線移到自己腹部的傷口處。淡藍色的病人服上有一塊刺眼的鮮紅緩緩暈開。果然剛剛的拉扯還是讓傷口裂開了。

 

「嘿。我沒事的。」金太妍試圖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輕柔一些,她伸手碰觸黃美英的手,想讓她回神。沒料到黃美英的手竟然如此冰冷,原本只想蜻蜓點水的觸碰,這時卻忘了收回,任由自己掌心的溫度持續加熱著她異常冰涼的手。
 

但這也如願以償地讓黃美英跳脫出剛剛恐懼的思維,而在她用另一隻手按鈴後,動作驚醒了金太妍。

金太妍觸電般地縮回自己遺忘在黃美英手背上的手。

 

醫生很快的就幫她處理完傷口,並叮囑她別再讓傷口裂開。

 

「妳其實很溫柔的…」

黃美英輕笑,臉色比起剛剛已經緩和了很多。

「只是金太妍,妳只是不願去發覺而已。」

就算剛剛有些恍神,她也沒忘記調戲一下金太妍。毫不掩飾她的確驚訝於金太妍溫柔的口氣。因為“安撫人”,這樣的動作出現在金太妍身上,也可以算是奇觀了。

黃美英雙手交疊,微微互相施壓,像在試著把金太妍手掌心的觸感烙印在手背上。

 

「得了吧!我不過是以為妳中邪了而已。」金太妍撇了撇嘴角,不明白現在她越解釋越只是嘴硬。

 

最後,她乾脆躺了下來,背對著黃美英。

這次的清醒讓她現在精疲力竭,她的眼皮不由自主的閉上,但在還沒被睡意完全佔據前,她好像聽見了黃美英在自己身後的低喃「太妍,很高興妳沒事了,謝謝妳,還好好活著。」

 

黃美英凝視著那逐漸平緩呼吸的背影,悄聲走出病房,並扣上門。

 

金太妍的清醒讓她心裡的一塊大石落下,但還有另一件事壓著她心事重重。

 

她離開醫院後,迅速給丹尼爾打了一通電話,讓他接替她看著金太妍。

 

幾分鍾後,她來到崔秀英目前帶著的飯店房號前。她伸手按下門鈴。

 

「美英,妳來了…」崔秀英開了門,糾結的眉頭顯示著她心底的煩悶。

 

「順圭呢?情況還好吧?」

 

崔秀英點點頭,又搖搖頭,伸手把黃美英拉進房間裡。

 

「我不知道沃克那邊對她做了些什麼,還是過度驚嚇而導致的,她的記憶,很混亂。」崔秀英走近雙人床邊,上頭一個小小身影蜷縮在床的邊緣,緊揪著被子,也揪住了崔秀英的心。

 

崔秀英心疼的替李順圭蓋好被子,手指輕柔在她的臉龐流連,最後撥開她額上的碎髮,落下輕淺的一吻。

「但只少…她還記得我。」

崔秀英的語氣裡,有開心、有難過,還有奢求。

奢求她現有的這一切,有李順圭在她身邊的這一切。儘管李順圭的記憶不完整,但殘存的碎片裡有她,她已經滿足。

 

李順圭像是感受到身旁的溫度,探出的手緊緊拽著崔秀英的衣角。高攏的眉尖,在崔秀英張開雙臂緩緩把她環繞在溫暖懷裡後,終於舒展開來。

 

「美英,妳知道嗎?我恐懼症被治好的原因,從來就不是因為那些該死的藥丸。」崔秀英像是怕把李順圭吵醒,她輕聲說道,抬眼看著黃美英。

 

「當我有一天,發現自己只是張開雙臂,就能把自己想保護的人緊緊護在懷裡。我必須更堅強、更成熟更有擔當才能保護順圭,是這樣的理念,才讓我從此擺脫恐慌症的陰霾。她是我心裡的那顆太陽,是她照亮我心裡最黑暗的那一面,沒有她,我根本撐不到現在,美英,妳懂那種感受嗎?」

黃美英沒有回話,她是關心崔秀英,但有些事她幫不上忙,就像自己的事崔秀英也幫不了她的道理是一樣的。她知道她現在要扮演的只是一個聆聽者。

做一個,甚至不敢把剛剛自己說的話說給故事主角聽的人的聆聽者。

這樣宣洩的缺口,是給一個即將崩潰的人抒發的管道。

 

「而現在,她不記得她有個未婚夫,不記得她是在結婚當天被沃克擄走…我不知道我該不該告訴她,幫她拼組她的記憶…」崔秀英輕輕的放開環繞李順圭的手,在確認李順圭仍完全沉睡著,她走到一旁坐上沙發。

 

「我從來沒發現自己可以這麼自私。我不想告訴順圭,她有個未婚夫的事實。我明明知道這樣破碎的記憶對順圭來說是多麼痛苦的一件事,我卻只想維持現狀,當那個唯一能讓順圭放心依賴的人…我……」
 

崔秀英懊惱的抱著頭,內心的糾結像是要把自己扯成兩半。

抉擇使她心力憔悴,她不知道她該怎麼做。

 

「噓—噓—冷靜下來。」黃美英拉下崔秀英揪著自己頭髮的手,安撫性的抱住了慌亂無助的她。

「秀英,我是妳的朋友也是妳的家人。我雖然不能幫妳決定或解決妳的問題,但我希望妳能讓自己好過一點。」

 

黃美英感覺到崔秀英的身體微微顫抖著,不一會兒自己的肩膀就傳來溫熱濕潤感。

她輕輕拍著崔秀英的背,說道「不管妳做什麼決定,我們都會支持妳的。」

 

那一晚,她任由一個疲憊而瀕臨崩潰臨界點的她,哭了一夜。

「沒事的…一切都會好起來的…」黃美英至終都呢喃了這麼一句。一句丹尼爾也曾經在她最崩潰的時間裡這麼安慰她的話。

 

TBC.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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